山——— 寒夜三部曲

內山客庄是李喬文學的原點,李喬長篇小說的根基,而他長年耕耘累積的鉅作,已在文學世界中如大山般屹立不搖。此部分以《寒夜三部曲》作為展示主體,引領讀者進入李喬的世界。

李喬說,從事小說創作的人,大概都有一個抱負:要把自己最熱愛的,或最熟悉的,或和自己生命史最密切相關的寫成作品,希望在這作品裡闡釋作者的生命觀、歷史觀等。《寒夜》《荒村》《孤燈》構成的《寒夜三部曲》就是這樣一部作品,全書約九十萬字,字裡行間隱約編入作者的家族史,卻又與台灣的整體歷史命運緊密扣連。

李喬從他個人生命的起點:苗栗大湖蕃仔林出發,思想上則以他自創的「反抗哲學」貫串全書。在《寒夜三部曲》序章中,李喬以隔絕於深山絕谷的「台灣高山鱒」為象徵,揭示生命行程縱多苦難,卻也十分莊嚴悠遠,人類濡沫相依,在跋涉迢遠的追尋中,呈現生命的本然。這孤絕寂寞的「蕃仔林」,已然超越物理空間的存在,昇華為台灣人心靈的原鄉。

《寒夜》


《寒夜》的誕生,歷經一番煎熬。李喬於1975年起稿,至1977年6月將初稿10萬字拋棄,另闢蹊徑重新撰寫,終於在1979年12月完成。

「土地是人的根本依靠,而土地也是痛苦的根源。」大地,母親,生命(子嗣)形成「存在界」連環無間的象徵。本書描寫台灣淪為日本殖民地前後,一群農民前往內山開拓家園的過程。他們面臨天災、原漢衝突,乃至地主欺壓,終因血汗成果將被侵奪而挺身反抗。此「小我」的反抗,與乙未抗日「大我」的反抗(馬拉邦之役)接續登場,充分彰顯李喬的反抗哲學。

《寒夜》成書於戒嚴時期,別具意義。書中主角「隘勇」劉阿漢、「花囤女」燈妹,鮮活的形象,成為台灣人的某種原型。《寒夜》是認識李喬文學及文化論述的最佳入門,也是跨世代無數讀者的「台灣意識啟蒙書」。


 摘句 

每到秋風冬寒來的時候,
深山絕谷裏的鱒魚,
晚上就開始作還鄉的夢…
海洋江河寒暖流的交際,
那裏是故鄉,是生命的發祥地,
永恆的母親。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《寒夜》序章 神秘的魚


 摘句 

人,是土做的,人離不開泥土;
愛泥土,依賴泥土,
沒有泥土就不能過活,
人總是為泥土拼命。
將來,人還是要回到泥土裡。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《寒夜》第十章 漫漫寒夜



《荒村》


《荒村》於1979年7月起稿,1981年2月完成,寫1920 、1930年代,台灣文化協會分裂前後,台灣農民組合前期的重大事件。李喬認為這是台灣近代史最重要的年代,卻也充滿迷霧,因此他透過劉阿漢、劉明鼎父子的行止,綜觀台灣抗日團體的興亡,試圖揭開歷史帷幕,展示真相,並予個人的註釋。

「劉明鼎,這個純樸的山村青年,沈默中激動著。他,在孤寂的童年,在母親的涙痕裏,在父親的遭遇上,以及自己的周遭見聞中,直覺地,也祗是片斷浮泛地看出統治者的惡毒,明白自己這一群被統治者的命運。」因而義無反顧,走上反抗的道路。 從純粹的求生本能到民族自覺的興起,然後形成思想對立,左傾,之後滅絕。台灣人對殖民者的反抗,是亡於統治者的高壓,或是緣於台灣人本身自亂陣容?「我們果然是這種族類嗎?」李喬留下一段伏筆,邀讀者一起沉思。


 摘句 

土地自己,它們不肯落入強權之手,
是土地在領導大家哪。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《荒村》第三章 無限江山


 摘句 

他不覺得自己是為異族統治而反抗;
只是為生活,為生存,
就像一隻餓極的猴子,
誰搶奪牠裹腹活命的番薯,
牠就舞爪露齒抗拒一樣。
這是必需的必然。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《荒村》第一章 寄愁埋憂





《孤燈》


《孤燈》於1978年2月起稿,1979年3月完成,寫的是1945年終戰前後台灣山村窮絕的非人生活,以及十萬青年被徵調南洋赴戰的事跡。前者敘述先人堅忍的生命力,後者是為冤死異國的台灣青年招魂。本書主角是劉阿漢的么兒劉明基,情節分別由台灣島內及菲律賓兩地進行。李喬以扎實的田調訪談為基礎,具體刻劃南洋「死亡行軍」的種種細節,他說這絕非任何作家任何想像力所能為,惟有真正忠於生活,才能創造出真正的文學作品來。

全書結尾,生命幾近終結的明基,即使肉體已遲緩滯拙,仍堅持向著北方、向著台灣故鄉方位勉力挪行。他懷想著一縷若有若無的香氣,那是母親燈妹的體香。母親,就是台灣,就是故鄉,就是蕃仔林。朝向故鄉的空無前方,有一道無形無迹的光,母親「就是那個光、那個燈啊,百千燈作一燈光,亮在蕃仔林,亮在太平洋的上空、也亮在自己的巍峨靈台之上。」


 摘句 

什麼叫做命?命就是要你去面對
沒道理沒來由的劫難,
不疑不怕不變不停地—
就照原先的樣子活下去。
這個,我們婦人家,比男人還強才對!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《孤燈》第七章 濃霧中的春天


 摘句 

那活著回去的意念和信心卻更加堅定,
更為沉實;
每往前走一步,就明確地感受到台灣、
故鄉更接近幾尺幾寸了。
海天固然萬里迢迢,
萬里依然是幾尺幾寸連綴起來的啊。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《孤燈》第十二章 不滅孤燈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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